---- 武夷山古寨探奇
武夷山风景名胜区内,星罗棋布着许多古寨。这是全国其它风景名胜区所鲜有的。早在南宋的大文豪陆游,虽游历名山大川无数,对武夷山内神奇的古寨也惊叹不已。他在“提举武夷冲佑观”期间所写的《游武夷山》长诗,便有“巢居寄千仞,鸿荒想羲轩”“丹梯不容蹑,修蔓亦畏扪”之句,精妙地描绘了这些古寨的神秘奇险。这些古寨,或构筑于壁立丹崖的层面岩罅,或修建于突兀青翠的台面峰巅,因岩就势,隘峡为关,峭壁为墙,洞陬为室,悬岩为檐,风雨不侵;许多古寨赖编梯通人,吊框载物,精巧而隐蔽,奇险而神秘,危不可攀,易守难攻,让人叹为观止。
寨,原指有防守围栏的军营或村子。在武夷山,人们将山中筑有防卫设施、有险可凭的先人居所遗迹通称古寨。武夷山古寨始创于何时已不可考,但不容置疑的是它们发祥于洪荒年代古闽土人的崖洞“巢居”。武夷山先民为防止猛兽毒蛇侵扰、瘴疫湿气染病和风吹日晒雨淋,学会了登高履险,寻找安全干燥的岩洞并施以简单的“防御工事”,作为休养生息的天然“寨屋”。 现存的架壑船、虹桥板遗址,朱熹等学者便认为是武夷先民的居住遗迹,其年代可追溯至商周或更早。“伏羲洞”“金鸡洞”的神话传说虽荒诞不稽,却向我们透露了远古山民及其禽畜“巢居”岩罅的天簌信息。在后来历史上,由于武夷山地区处在政治地理的分水岭,豪强横行,匪盗猖獗,战乱频仍,世俗纷扰,来自同类的威胁与烦扰,让人们同样缺少安全感与归属感。在过去生产力条件下,如今所称的风景区,人们并不认同其审美价值,而属于险山恶水,匪盗豪强也视作畏途。只因山内尚有些许薄田可稻,深壑可茶,高窟可栖,于是,山中林立的岩峰,高崖的洞罅便成为不同时代、不同人群适彼乐土、据险筑寨的避乱生息或静修治学之所。风景区内的古寨遗存,因时代不同,筑建、寓居者不同,用途和类型也有别,主要因战争、宗教、隐居、生产等需要而筑,其共同特点是居高临危,拒侵避扰。
一是乡民躲避战乱的营垒。这类古寨比例较大,如十九世纪中叶,为躲避太平天国“长毛”侵袭,由官府倡导,乡绅富室出资,在武夷山内修建了许多“避寇”寨堡,供乡民暂避兵匪侵袭。如燕子峰的“天车架”、层高岩寨堡、幔亭峰山寨等多筑于这一时期,传说由万氏、周氏、邱氏等富绅为主捐资董建。兰汤后山古寨门内一款咸丰年“坚壁清野,筑围捍寇”的“安民告示”摩崖石刻,可作这一史实的明证。
二是地方武装割据或绿林聚义的城堡。如景区南山的虎啸岩“集云寨”、北山的“铁郎寨”“刘官寨”等。元末名将陈友定割据福建后期,曾被刘伯温部下围剿,退据虎啸岩各山头筑寨抵抗。清《武夷山志》便记载:“仓基岭,虎啸岩西,传为陈友定聚粮处,亦名仓廪山。”笔者曾探访过仓基岭古寨,十分险峻,寨门、仓址犹存。这一带至今流传着陈友定从山寨抛下活鱼智退明军围困的民间传说。
三是道家居高修炼的洞府。羽士修行炼丹,特别要求清静,清静之地相对偏僻,偏僻之境对安全的要求也较高,因此道家洞府多森严壁垒。同时,道士修炼的目的为成仙,所建洞府对地势要求也相对较高,认为离天越近,越易成仙。武夷山是道家第十六洞天,道教信徒云集,因此道教古寨数量众多,所筑寨堡也最为奇险、考究。如换骨岩云虚洞的“仙女梳妆楼”、三仰峰的“武夷最高处”、隐屏峰顶的“隐屏仙居”等,它们分别是“武夷三仙姑”、“白真人(白玉蟾)”、“金象羽士”等“神仙”炼丹修行的洞府。建筑十分隐秘、弘阔与精致,是天造地设与人工匠心的璧合之作,令人兴叹。
四是释(佛)家静修参禅的庵堂。自古名山僧占多,武夷山更不例外。武夷山佛教以静思悟道的禅宗为主导,为实现清静顿悟,僧侣们常将庙宇禅室修建于环境清幽的高崖巅峰。如双乳峰顶的“鼓子庵”(后移峰麓)、七曲的“城高庵”(刻有“嵩高维岳”门额)、八曲的“白云庵”、莲花峰的“妙莲古寺”等,均为云端梵界。 “嵩高维岳,峻极于天”“丹梯不容蹑,修蔓亦畏扪”是它们的真实写照。
五是儒家修身传教的书院。古代人们读书、著述及传道授业,也希望避开俗世侵扰,同时希望从自然中获得灵感,因此武夷山同样是儒林人士向往的去处。许多大师鸿儒纷至沓来,紧随游酢、朱熹“结屋缘岩”,研学论讲,实践他们修齐治平的理想。朱熹当年亲自围筑于五曲的书院,就是典型的“寨庐”,“武夷精舍”牌匾就横挂于柴门上。宋至清季,武夷山中有文献可考的书院达38所。其中许多书院,如更衣台顶的“昆石山房”、隐屏峰麓的“留云书屋”、天游峰的“仙掌山房”、一线天的“甘泉精舍”、升日峰的“梦笔山房”等,也都岩作墙,石为门,如城似堡,高深莫测,恰同主人的学问境界,不是寻常人能够轻易进入的。
六是高士归隐避世的庐舍。在武夷山,历代都有不少看破炎凉世态,或艳羡武夷山水的方家高士,愿抛却利禄功名,效法竹林贤士、五柳先生等遁入林泉,陶然碧水丹山。如牛栏坑西面的悬崖上,有一座著名古寨,为杜氏、葛氏两隐士举家迁此遁世而修建,故名杜葛寨。明蒲城吴中立、本邑邱四可两隐士也先后隐居这里,为追求“结庐在人境,却无车马喧”的意境,追求自由,更名“杜辖寨”。其环境别有洞天,其建筑巧夺天功,是一处经典的避秦天地。寨中有多道石门,其中两道门的楣额上分别题刻“土国在”和“不二门”,表达了叔齐、伯夷般典型隐士的高风傲骨。明代的王阳明、清朝的王复礼也在分别在青狮峰和大王峰岩畔筑寨隐居过。抗倭名将戚继光亦有归隐武夷山之意。他在泛舟九曲时畅吟道:“一剑横空星斗寒,甫随平虏复征蛮。他年觅取封侯印,愿向君王换此山。”
七是望族避暑休闲的别墅。明清时期,武夷山茶业兴旺发达,造就了一批巨贾富室。他们不惜巨资,在风景区内的名峰胜境筑堡寨建堂馆作为别墅,既供日常享受风雅、休闲憩息,同时兼作教化基地、避乱栖所。如玉华峰的“武夷别业”、四曲的“静山别墅”、城高岩的“崧岳山庄”等。最具代表性的别墅当推大王峰寨堡。清代崇安四大家族中的朱潘两姓,拆巨资在大王峰凿岩梯,筑城堞,修建“云屏山房”等建筑群,蔚为壮观。“云屏山房”设有书坊,并于光绪二十七至二十八年(1901-1902)刊刻出版了宋儒刘子翚的《屏山全集》(国内各大中图书馆至今均存有该印本,足见印量不菲)。大王峰寨内设施保障之全,由此可见一斑。
八是岩茶生产管理者的蜗居。武夷山风景区内有“一石一茗丛,一岩一茶厂”之说。为方便茶叶种植、加工、贮藏,岩茶业主或茶农多在茶园就近的宜居岩体筑房垒室,并设寨门防止盗匪侵扰。如“七十二板墙”、“碧石岩古寨”等。一些珍贵茗丛茶园需要专人看护,山中的一些寨堡事实上即看护住所。如“大红袍”、“半天腰”等均建有管护寨屋石门。至武夷山申报“世遗”整治前,景区内尚有不少茶农散居于岩罅。如北山一处有石门并嵌刻“云水烟霞”(落款万历四十六年)石匾的崖窟古寨,十年前仍为茶农家居。这些茶农曾被“城里人”谑称“岩厝人”或“岩猴子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