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亮工
闽茶实不让吴越,但烘焙不得法耳。予视事建安,戏作《闽茶曲》。
龙焙泉清气若兰,士人新样小龙团。
尽夸北苑声名好,不识源流在建安。
(建州贡茶自宋蔡忠惠始,小龙团亦创于忠惠。时有士人亦为此之诮。龙焙泉在城东凤凰山,一名御泉。宋时取此水造茶入贡。北苑亦在郡城东,先是建州贡荼首称北苑龙团,而武夷石乳之名未著。至元设场于武夷遂与北苑并称。今则但知有武夷,不知有北苑矣。吴越间人颇不足闽茶,而甚艳北苑之名,实不知北苑在闽中也。)
御茶园里筑高台,惊蜇鸣金礼数该。
那识好风生两腋,都从着力喊山来。
(御茶园在武夷第四曲。喊山台、通仙井皆在园畔。前朝著令每岁惊蛰日,有司为文致祭,祭毕,鸣金击鼓台上,扬声同喊日:“茶发芽!”井水既满,用以制荼上供。凡九百九十斤。制毕,水遂浑浊而缩。)
崇安仙令递常供,鸭母船开朱印红。
急急符催难挂壁,无聊斫尽大王峰。
(新茶下,崇安令例致诸贵人,黄冠苦于追呼,尽斫所种,武夷真茶久绝。漕篷船前狭后广,延建人呼为鸭母。)
一曲休教松栝长,悬崖侧岭展旗枪。
茗柯妙理今为祟,十二真人坐大荒。
(茗柯为松栝,蔽不近朝曦,味多不足,地脉他分,树亦不茂。黄冠既获茶利,遂遍种之,一时松栝樵苏都尽,后百年为茶所困,复尽刈之,九曲遂濯濯矣。十二真人皆从王子骞学道者。)
歙客秦淮盛自夸,罗囊珍重过仙霞。
不知薛老全苏意,造作兰香诮闵家。
(歙人闵汶水居桃叶渡上,予往品茶其家,见其水火皆自任,以小酒盏酌客,颇极烹饮态,正如德山担青,龙钞高自矜许,而已不足异也。秫陵好事者常诮闽无荼,谓闽客得闽茶,咸制为罗囊佩而嗅之,以代旃檀,实则闽不重汶水也。闽客游秣陵者,宋比玉洪仲韦,辈类依附吴儿强作解事,贱家鸡而贵野骛,宜为其所诮欤。三山薛老亦诋訾汶水也。薛常言汶水假他味逼作兰香,究使茶之本色尽失,汶水而在,闻此亦当色沮。薛常住另扇,自为剪焙,遂欲驾汶水上,余谓茶难以香名,况以兰尽,但以兰香定茶,咫见也!颇以薛老论为善。)
雨前虽好但嫌新,火气难除莫近唇。
藏得深红三倍价,家家卖弄隔年陈。
(上游山中人类不饮新茶,云火气足以引疾。新茶下,贸陈者急标以示,恐为新累也,价亦三倍。闽茶新下,不亚吴越,久贮则色深红,味亦全变,无足贵者。)
延津廖地胜支提,山下萌芽山上奇。
学得新安方锡罐,松萝小款恰相宜。
(前朝不贵闽茶,即贡亦只备宫中浣濯瓯盏之需。贡使类以价货,京师所有者纳之。间有采办,皆剑津廖地产,非武夷也。黄冠每市山下茶,登山贸之。闽人以粗瓷胆瓶贮荼,近鼓山支提新茗出,一时学新安制为方圆锡具,遂觉神采奕奕。)
太姥声高绿雪芽,洞山新泛海天槎。
茗禅过岭全平等,义酒应教伴义茶。
(闽酒数郡如一,茶亦类是。今年得茶甚夥,学坡公义酒事,尽合为一,然与未合无异也。绿雪芽,太姥山茶名。)
桥门石录未消磨,碧竖谁教尽荷戈。
却羡钱(竹字头)家兄弟贵,新衔近日带松萝。
(蔡忠惠《茶录》石刻在瓯宁邑庠壁间,予五年前拓数纸寄所知,今漫漶不如前矣!延邵呼制茶人为碧竖,富沙陷后,碧竖尽在绿林中。钱(竹字头)铿二子日武曰夷,学道山中,因以武夷名。崇安殷令招黄山僧以松萝法制建茶,堪并驾。今年,余分得数两,甚珍重之,时有武夷松萝之目。)
沤麻浥竹斩拼榈,独有官茶例未除。
消渴仙人应爱护,汉家旧日祀乾鱼。